前两天头疼眼睛疼,在家休养没去上班。不过这毛病不影响其他活动,只是看不了屏幕。索性趁这机会去修一修我闲置了半年的自行车。
这车一年前在网上买的,寄过来龙头、后轮、踏板等几个大件还是我自己照说明书装的。很明显当时没装好,骑了没多久,刹车不灵,座椅松动,链条也断了。
话说,现在要在城市里找个修自行车的地方很不容易。在杭州换过好几个住处,每次要修自行车,都是一路问进了城中村。在这些恍如隔世的地方,藏着各种各样的手艺人。修车、开锁、裁缝、补锅,别处都找不着。小时候老家街头经常会听到这样的吆喝:“磨剪子嘞,锵菜刀!”,这里也是他们最后的阵地。
果然,一路打听,好心的村民们给我指路到了城中村里的一个犄角旮旯。旁边还是大马路,能看得见马路对面的现代建筑,路边停着一排工程车。仅仅一墙之隔,就是拆迁留下的残垣断壁,还有水塔这样的老古董。有根电线杆垂下一大捆线路,盘根错节如藤蔓一般,就是这里了。一座极其简陋的小棚屋,招牌上的文字口语化得很接地气:“修车子”。
修车师傅是个老大爷,北方口音,具体哪里我也分辨不出来。我到的时候,他正在和一个村民讨论水管结冰的事情。村民说他家水表露在外面容易冻住,一冻家里就停水。大爷从满地的扳手螺丝中抬起头来,说你把椅子后面那件旧衣服拿去,把水管包起来。说完憨厚一笑。
送走上一个顾客,他直起腰板,走到我的车面前。我说师傅帮我看看呗,我这车好多毛病,刹车不灵,链条也断了。大爷又是呵呵一笑,原来他真是自来熟,和谁都这样。“好嘞!”,然后动手把我的车翻过来。看到链条的断裂处,他啧啧摇头,“这链条不行”。大爷的语气很有意思,我不知道这样形容准不准确,那就像是一名老师在评价他不争气的学生。
“帮我换一条吧,它没救了,我自己接回去好几次了。”
“你看我这条”,大爷拿出一副新链条,洋洋得意,“比你这条结实多了。”为了证明这点,他特地把两条链子的厚度对比给我看。
“小伙子你是在上班还是上学啊?”他一边修一边找我聊天。
“我已经上班了。”
“在哪里工作?”
“蒋村那边,我住在这附近。现在修个自行车太难找了,一路问过来才找到你这儿。”
“别人都去修电瓶车了,我老啦,嘿嘿,只懂这玩意。”大爷摇着踏板,新链条开始一节节咬合在大齿轮上。
“哟!难怪你说刹车不灵。”大爷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,“你后轮的刹车根本就没了嘛!呐,你看,刹车片都不知道哪去了!哈哈哈哈……”
我也跟着一起笑。虽然这本身没有多好笑,不过看得出来大爷是真乐了。看他笑得那么毫无保留,忽然我也乐了。
这时过来个大姐,她那辆车的支架坏了,车只能平着放。大爷手里还在拆我的车后轮,侧过头去看了一眼,说这个支架的弹簧坏了,修也只能维持一阵子,你看看是要修还是换一个。大姐说不能完全修好吗?我这车你别看它破,还真经用,买来就从来没修过。大爷起身去那边检查了一下,最终认定这个支架还是修不了了。他用扳手敲了敲弹簧说,你看这已经没有弹性了。于是大姐最终同意换支架。
“你是不是要先修那边啊?”大姐指着我的车问。
大爷特意我和打了声招呼,说那边快,他马上换好继续帮我修。
“小伙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?”
我犹豫了一下,考虑要怎么解释我的工作,最后还是选了个最简单的办法:“我是做电脑方面的工作。”我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敲键盘的动作。
“可不简单呐!”大爷一下子来劲了,“每个月赚的肯定都不止300了吧?”
我真没想到差距有这么大,好一会儿都以为自己听错了。忽然就不太好意思吐露实情:“嘿嘿,那可能不止,还要多一些。”
“我亲戚家一个侄女,本科毕业了,也做的是电脑方面的工作。前阵子加过一次工资,每个月能有3000多了,啧啧。”
这里我撒了个谎:“很不错啊,这已经有中等水平了,我差不多也这些。”
事后想想这个谎撒得很没有必要,我也没有权力决定别人应该知道什么。
“嘿!你这车真邪了。你看,后轮的钢珠全没了,一个也不剩。”大爷的注意力又回到车上。他翻出一罐钢珠,抹上油,两个两个地往轮轴处填。他举起后轮轴给我看:“没有钢珠,这一截完全磨坏了。”
大爷手脚麻利地更换配件,磨平规格不一的连接口:“我修了7年的车,这些都不是问题。”
修理完毕,前后轮打足了气。大爷很得意地拍了拍坐垫,好像这是他的一件得意之作:“好啦,小伙子,试试看!”
我试了试,都恢复了正常。付钱的时候多出的5元我让他不用找了,他很开心。嘿嘿一笑,说你这小伙子真不错。然后又仔细地帮我调整了刹车松紧和座椅高度,还拿块布给我把车从上到下都抹了一遍。征得他同意之后,我给他的小店拍了张照。并答应帮他宣传一下,希望住在附近的人都来这里修车。
大爷的“修车子”小铺,地址在西湖区花蒋路上,西溪湿地北边。小店旁有一座标志性的红砖水塔。从水塔下的围墙缺口进去,正面就是大爷的修车小铺。
我做这些其实也没什么目的,就是觉得这位大爷不容易。当然,或许还有一点:
专注的手艺人,都是值得尊敬的。